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李佳英 廣州報道
“持續加大醫藥領域反壟斷執法力度，全力推進短缺藥、急搶救藥領域重大壟斷案件查辦工作。”6月13日，在國家市場監管總局2025年第二季度例行新聞發布會上，國家市場監管總局新聞發言人、新聞宣傳司司長王秋蘋指出，將持續加大醫藥領域反壟斷執法力度，保持“利劍高懸”的高壓態勢。
這一表態背后，是2025年披露的兩起醫藥領域重大壟斷案件——甲硫酸新斯的明注射液和地塞米松磷酸鈉原料藥壟斷案，罰沒金額合計超5億元，釋放出“反壟斷、護民生、強震懾”的強烈信號。
甲硫酸新斯的明注射液作為國家急搶救藥物，竟被三家藥企聯手操縱價格，掛網價從每支3.56元飆升至71.5元，漲幅高達20倍。而地塞米松磷酸鈉原料藥壟斷案中，聯環藥業、津藥藥業、仙琚制藥和西安國康瑞金制藥有限公司四家企業提高地塞米松磷酸鈉原料藥價格，達成停止價格競爭、共同漲價的協議。
值得注意的是，執法并非“一刀切”。國家市場監管總局透露，對組織者及高管個人追責，首次實現“企業+組織者+責任人”三重懲戒。在對性質惡劣的自然人和涉案企業予以頂格處罰的同時，又堅持寬嚴相濟，對主動提供證據的當事人依法減輕處罰。
對此，上海明倫（蘇州）律師事務所律師牛蘊強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分析指出，2025年初，國務院出臺《關于藥品領域的反壟斷指南》（以下簡稱《指南》）。近期披露的案件也是相關部門為《指南》有效實施及發揮價值而樹立的典型案例，以實際案例真正激活《指南》。
兩起原料藥壟斷案罰沒超5億元
此次被國家市場監管總局點名的兩個案例分別是，甲硫酸新斯的明注射液壟斷案以及地塞米松磷酸鈉原料藥壟斷案。
作為麻醉手術常用藥物，甲硫酸新斯的明注射液在臨床上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這款無色澄明液體主要用于拮抗非去極化肌肉松弛藥的殘留阻滯，早在2016年就被納入國家首批急搶救示范藥目錄，同時屬于國家基本藥物和醫保甲類藥品。
上海市市場監督管理局調查發現，2020年1月至2023年12月期間，上海信誼聯合醫藥藥材有限公司、河南潤弘制藥股份有限公司、成都匯信醫藥有限公司三家藥企通過達成橫向壟斷協議，不僅固定和變更商品價格，還劃分銷售市場。
根據處罰決定書，這三家企業在2020年至2023年期間，達成并實施了固定和變更商品價格、劃分銷售市場的橫向壟斷協議，導致甲硫酸新斯的明注射液銷售價格漲幅達11至21倍。
從具體數據來看，以上海信誼為例，涉案藥品在2020年前的全國各省掛網價格僅為每支3.56至6.8元，供貨價維持在每支3.23元至6.15元。但自2020年4月起，企業將全國31個省份的掛網價統一抬高至71.5元/支，供貨價也同步飆升至每支60元至71.1元。這種畸高價格一直持續到2023年8月。最終，三家涉案企業被處以合計2.23億元的罰沒款，相關責任人員也被依法追究個人責任。
無獨有偶，在原料藥領域也查獲一起重大壟斷案件。天津市市場監管委近期對地塞米松磷酸鈉原料藥壟斷案作出處罰。值得注意的是，該原料藥生產的地塞米松磷酸鈉注射液不僅是治療過敏性與自身免疫性炎癥性疾病的常用藥，還在新冠肺炎重癥患者救治中發揮重要作用。
涉案的四家企業受到了嚴厲處罰，其中三家上市企業聯環藥業、津藥藥業、仙琚制藥罰沒總額近3.26億元，分別被罰沒6103.82萬元、1.95億元和6919.24萬元；另有一家非上市企業被罰沒2877.9萬元。
引人關注的是，此案實現了“企業+組織者+責任人”三重懲戒模式：既對組織壟斷協議的自然人頂格處罰，又對涉案企業沒收違法所得并處以重罰，還對四名負有個人責任的高管分別罰款。
“罰沒合計3.62億元，該案屬于醫藥領域重大典型壟斷案件。”王秋蘋表示，這彰顯反壟斷“利劍高懸”的執法震懾，具有很強典型性和示范性。兩起案件的查處，不僅維護了醫藥市場的公平競爭秩序，更保障了重要藥品的價格穩定和供應安全，切實守護了人民群眾的健康權益。隨著反壟斷執法力度的持續加強，醫藥行業有望迎來更加規范、健康的發展環境。
重罰背后釋放三大信號
2025年醫藥領域兩起重大反壟斷執法案例的落地，不僅是對違法企業的嚴懲，更釋放出“反壟斷、護民生、強震懾”的強烈信號。
此次重罰震懾，或使得上市藥企“傷筋動骨”。
例如，被罰金額均占聯環藥業、津藥藥業、仙琚制藥2023年銷售額的8%，雖前兩家企業因寬大情形獲部分減免，但仍對凈利潤造成沖擊。這三家企業被罰沒金額合計占2024年凈利潤的比例分別為72.53%、51.85%和49.17%。
“各（上市）企業受到處罰后還要在資本市場對該事實進行公告披露，進一步擴大了處罰影響，處罰對于各企業年報業績造成重大負面影響，凈利潤顯著降低，進一步影響股價、融資等諸多重要層面，從市場角度和市值管理角度都給上市藥企帶來巨震，對各企業及同類企業的震懾力和合規壓力不可謂不大。”牛蘊強指出。
然而，即便在如此高壓之下，部分企業仍屢罰屢犯。2023年4月，津藥藥業因氟尿嘧啶注射液價格壟斷被罰2988萬元；同年3月，因卡莫司汀注射液高價銷售被罰2772萬元；更早的2021年，在醋酸氟輕松原料藥壟斷案中被罰款4402萬元。
北京市京都律師事務所反壟斷部主管合伙人、耀時跨境合規研究院研究員金毅此前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有些企業拿壟斷當正常商業行為，或者存有僥幸心理。
這種屢罰屢犯背后的“罰不怕、不怕罰”的心態，恰恰凸顯了反壟斷執法的必要性和持續性。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執法并非“一刀切”，而是結合企業配合程度給予差異化處理。相關處罰決定書顯示，津藥藥業因“第一個主動向執法機構報告達成壟斷協議的有關情況并提供重要證據”，減免幅度高達80%；聯環藥業因第二個主動報告并配合調查，罰款減免30%。
“豁免和寬大制度的核心在于分化壟斷聯盟。”牛蘊強分析稱，引導企業及時上報，主動展示證據，可以有效降低監管機構的監管成本，提升執法效率和有效性。“意在引導企業，坦誠者、依法依規者面向未來；而欲蓋彌彰者、不深化合規者則前景黯淡。”
此次地塞米松磷酸鈉原料藥壟斷案中，執法部門進行“組織者+企業+責任人”三重追責，不僅處罰涉事企業，還對主導壟斷協議的自然人郭某某頂格處罰，并對四名高管個人開罰單。
國家市場監管總局強調，這一做法旨在倒逼經營者落實反壟斷主體責任，為醫藥行業構筑全鏈條治理提供法治保障。案件既堅持“零容忍”執法震懾，對性質惡劣的自然人和涉案企業予以頂格處罰，又堅持寬嚴相濟，對主動提供證據的當事人依法減輕處罰，既保障了群眾利益和公共利益，也為行業健康發展釋放正向信號。
“無論是哪種類型的企業，企業的管理、經營、決策的背后都是具體的個人。”牛蘊強指出，只有讓具體責任人感受到壓力，才能真正推動合規。隨著《指南》的深入實施，未來對高管個人的追責力度可能進一步加大，形成更長效的威懾機制。
未來，反壟斷監管高壓常態化，直至推動醫藥行業從“不敢壟斷”向“不想壟斷”轉變。
“我們將保持‘利劍高懸’的高壓態勢，守護好群眾‘救命藥’‘安心價’，絕不讓企業‘帶病經營’損害群眾健康，絕不讓市場‘蒙眼逐利’侵蝕公共利益。”王秋蘋表示，下一步將持續加大醫藥領域反壟斷執法力度，對于任何威脅群眾用藥安全、推高民生成本的違法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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