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唐唯珂 廣州報道
有關治療阿爾茨海默病（AD）的甘露特鈉膠囊（GV-971，商品名“九期一”）停產的消息不斷。
而實際上甘露特鈉貨源緊張從半年前就開始了，當時只是供貨量減少，最近半個月則完全斷貨。在網絡銷售平臺上，藥品價格也因供給問題暴漲，原價為每盒（150mg*42粒）296元的甘露特鈉膠囊已經漲到了每盒830元-1033元，且商品大多顯示“已賣光”。
該藥附條件獲批于2019年，目前應正處于換證階段，此次“斷貨”或與換證有關。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向綠谷制藥求證甘露特鈉膠囊目前的供貨情況，是正常換證導致還是未來直接關閉停產，對方表示暫時不予回復。
根據綠谷制藥近期統計，目前，公司400熱線電話及在線平臺已收到超過9300名患者的求藥需求。此外，公司也連續收到超過1200位醫生給綠谷的建議：盡快保障甘露特鈉膠囊的供應，保證患者用藥連續性。目前公司正積極與有關部門溝通，審評審批已進入最終階段，相信患者需求不久后將得到滿足。
還有報道稱，綠谷制藥因現金流極度緊張，已通知全體員工從6月起放假三個月，每月工資降至2600元。
對此，綠谷方面回應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本次臨時性調整方案僅限于甘露特鈉產品線相關崗位，停工員工實發工資將按當地最低工資標準發放，社保公積金按正常繳納。待恢復生產經營后，公司將第一時間恢復原薪酬標準。
新證緩發下的“停工停產”
甘露特鈉膠囊是“有條件批準上市”。
2019年11月，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有條件批準了甘露特鈉膠囊上市注冊申請，成為全球首個靶向“腦-腸軸”機制的抗AD藥物。附條件為：綠谷醫藥在甘露特鈉膠囊上市后3個月內提交完成2年大鼠致癌性實驗。
對此，九期一的主要發明人、中國科學院上海藥物研究所學術所長耿美玉曾解釋，“當時考慮到整個實驗完成但是資料沒有準備好，且患者迫切需求，因此批準有條件上市。我們要在三個月之內，把大鼠長期104周的致癌毒性數據遞交上去。該報告已于2019年12月26日提交，顯示藥物沒有任何的致癌風險。”
CED（藥品審評中心）官網顯示，早在2024年10月25日甘露特鈉膠囊就已進入審評中心，但目前的審批狀態仍是排隊待審評。
圖源：CDE官網
審評一直未能取得下一步進展可能與藥物療效爭議有關，甘露特鈉作用機制的相關論文，以及臨床試驗過程、臨床療效等均受到過質疑。對此，綠谷方面表示，“公司并未收到質量或藥效等不良反饋問題。”
同時，綠谷制藥進一步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提供資料表示，在III期臨床試驗中（n=818），甘露特鈉在僅用藥4周即顯示出認知評分（ADAS-Cog）顯著改善，9個月內持續好轉，優于安慰劑組；甘露特鈉上市后，開展了覆蓋全國各地3,300名患者為期2年的大規模上市后臨床研究。中期分析結果顯示，16%患者用藥表現出療效指標穩定甚至改善，其中31%初治患者中療效指標持續上升，呈現“逆轉趨勢”。
目前，綠谷制藥延續新證所需材料均已提供。事實上，制藥企業一般會在許可批件到期的六個月前就提前延續申請。因為證件過期而尚未獲得新一輪審批通過，以至于企業停工停產的情況并不常見。近期，綠谷制藥被媒體多次報道深陷經營困境。
2022年1月1日起，九期一被納入醫保，價格從每盒895元降至每盒296元。目前，甘露特鈉膠囊仍在最新的醫保目錄內。根據綠谷上個月提供的數據，上市6年來，甘露特鈉已累計惠及超50萬名患者，僅2024年銷量就高達213萬盒，但具體累計銷售額是多少，目前并未公布。
根據藥融云全國醫院銷售數據庫，自2019年11月2日獲批上市以來，甘露特鈉膠囊國內醫院端銷售額以343.2%的年復合增長率快速增長，2022年國內醫院端和零售端銷售額分別達到1.70億元、1.56億元。粗略計算可能已經實現了近9億元的銷售，相當于綠谷制藥前期的研發費用已經收回。
這款國產“神藥”能否恢復生產正變得撲朔迷離。
替代藥物如何選？
即使暫時沒有甘露特鈉膠囊，阿爾茨海默病（AD）患者的治療也不會因此“停擺”。
空軍軍醫大學唐都醫院神經內科三病區張巍診療團隊表示，甘露特鈉是近年來獲批的新藥之一，它通過調節腸道菌群等方式為AD治療提供了新思路。但它從來都不是AD治療的唯一選擇。臨床上，我們還有其他經過長期驗證、廣泛應用的“老朋友”藥物，它們在改善疾病癥狀、提高患者生活質量方面，依然發揮著重要作用。
在甘露特鈉上市前，臨床治療阿爾茨海默病主要有兩類藥物，一種是膽堿酯酶抑制劑，如多奈哌齊、卡巴拉汀、利斯的明、加蘭他敏等，它們幫助提升大腦中的“信使”水平，改善認知；另一種為NMDA受體抑制劑，如鹽酸美金剛，它能保護大腦免受某種過度興奮的傷害。
新藥方面，2024年12月，禮來公司的多奈單抗注射液（商品名“記能達”）在國內正式獲批，用于治療輕度認知功能障礙和阿爾茨海默病輕度癡呆，今年3月31日，多奈單抗注射液在國內正式開打。這是全球第二款登陸中國的AD新藥，同時也是第一款且唯一一款有證據支持，在清除淀粉樣蛋白斑塊后可停藥的靶向淀粉樣蛋白的療法。
截至2025年6月，禮來公司尚未公布“記能達”在中國的官方售價。參考其在美國市場定價695.65美元/瓶（約合人民幣5067元/瓶），按此計算，1年治療費用約3.2萬美元（約合23萬元人民幣）。
另一款獲批的藥物是衛材的侖卡奈單抗（商品名“樂意保”），于2024年1月就進入了國內市場，其在國內價格約2580元/200mg規格，每年治療費用約為18萬元。
長久以來，阿爾茨海默病可用藥少和需求廣闊的特點，被認為是藥物研發界“皇冠上的明珠”。
此前即有行業人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據不完全統計，全球范圍內在阿爾茨海默病的創新藥研發領域已經有100億美元的投入。中樞神經方面的藥物創新價值是被低估的，其市場價值高達千億美元級別。”
2002年以來，制藥企業先后投入2000多億美元用于阿爾茨海默病新藥研發，然而在200多項臨床研究中，成功上市的AD藥物僅有1個。高投入、高風險、高失敗率成為阿爾茨海默病新藥研發的特點。
具體到投資風險分散上，有行業投資人士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分析道：“雖然阿爾茨海默病的創新藥研發引得百億美元投資，實際上大家的投資是分散的，不是只一家公司投，每家公司也不是只投這個項目，所以風險是分散的。對比健康管理平臺，新藥研發門檻更高、更有挑戰性，也是我們重點選擇攻破的方向。”
發病機制不明確、發病原因復雜、病程長且發病隱秘，都是當前阿爾茨海默病藥品研發難的主要原因。
目前針對發病原理，學界主要存在三種假說：淀粉蛋白級聯假說、APOE4假說和Tau蛋白假說。但假說僅僅是假說，真正病因和發病機制還沒確定，研發藥企也是在摸著石頭過河，而這也直接導致了藥物研發成本激增，高失敗幾率也是意料之中。（實習生孫偉對本文亦有貢獻）
（實習生孫偉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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